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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智慧与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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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东 米
时间:
2013-4-27 15:47
标题:
智慧与统治
智慧与统治
好的喜剧就是把某种非常高的东西和某种非常低的东西的结合在一起。《西游降魔篇》就是如此,在逗乐的外壳下隐藏了某些极为严肃的东西。智慧与喜剧的亲缘关系,在于智慧者把世人最为看重的东西视为逗乐的事情,在沉默的笑声中哲人逐渐接近那神圣的知识。这部电影呈现的是哲人的自我教育。
女主人公临死的时候,陈玄奘不仅对她说 “我爱你”,还做了另外两件事情:在她死后吻了她,并且戴上了她的戒指环。问题是,陈玄奘此时此刻真的爱她吗?从表象来看,答案似乎是断然肯定的。但对于智识人来说,判断一事为真的根据只能是理性论证,而不是外在表象,我们必须得回答陈玄奘何以会爱上段小姐这个问题。前面她曾诈死,结果骗得陈玄奘的同情,那时他也说了爱她这话,可等到她突然醒过来说“被我抓住了吧!”的时候,他又立即改口,这说明,他根本不爱她,而只是出于难过与怜悯才那么做。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区分对一个人的爱和同情怜悯也是很容易的事情。我们没理由设想,假设这次女主人公再次醒了过来,她复活了,那么陈玄奘就不会再次改口。多数人会争辩说,他不会改口了,因为这时他已经“真正”意识到了自己对她的爱。因此,为了搞清楚他为什么不会爱段小姐,我们必须诉诸更强大的论证,我们要回答陈玄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
影片开头的一幕戏和中间他与陈小姐联手收服猪妖那幕戏,已经清楚呈现出他这个人的本性:他是个用毕生精力去追求智慧的人。他在影片开头去帮助那些村民,仅仅是出于善心,以及为了完成自己的志业,他不想要钱,甚至也不想要名誉,这从他对村民说话的口气就能看出来:他的言辞毫无技巧可言,甚至触怒了那个死了老公的大嫂,这从反面表明他从未真正把这些愚钝的村民放在眼里:极少数人的正义感可以和冷冰冰的蔑视并行不悖。而在收服猪妖那幕戏中,他表现出的令人发笑的胆怯又恰好证明了他的勇敢:仅仅为了践行自己的信念敢于深入龙潭虎穴。他对外界的冷漠甚至达到了这样的程度:竟然近乎粗暴地拒绝段小姐对他的表白,他在乎普通人的生死,却不在乎普通人那卑微的愿望是否应该被满足。他就像《泰阿泰德》中苏格拉底描绘的纯理论家那样,只顾着操心天上的大事:用毕生时间去探究什么是智慧,什么是德性,什么是神,什么是go-vern-ment,什么是律法,但这个追寻大智慧的哲人却甚至连谁是自己的邻居都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邻居是不是人。由此我们触及到了陈玄奘的本相:他属于拥有非常高的智识天赋的极少数人,但他也有着纯理论家的缺点:对“一般概念”了如指掌,却对“世故人情”一无所知,他不了解大多数人的本相,于是他也就没有真正地认识自己是什么人。
这构成了他与师父第一次谈话的内容。他师父告诉他,他还差那么一点点。他问,究竟是哪么一点呢,他师父伸出小指头说,就是这一点点呀。我们将会看到,这就是这“一点点”,使他洞彻了如来真经的奥秘。要解开这一点点的秘密,我们需要注意到他与师父的第二次谈话,这次谈话中他师父对他透露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道理,这个道理被藏在了一个精巧的诡辩中。他师父为自己偷鸡腿吃辩解说:“我虽然嘴上吃这个鸡腿,可是我心里并没有鸡腿,而你嘴上说不想吃,心里却想吃它。” 细心的观者会注意到,他师父说完这句话影片立即给了陈玄奘一个特写:他警惕而又震惊地瞪大眼睛,像是顿悟了一样。但这一瞬间极为短暂,马上就被后面的喜剧覆盖了。我尽量含蓄地对他师父的那番话做出解释:我们社会的那些腐朽败坏的人都能明白这句话传达出的厚黑学道理,但这些心性低劣的人只知道用他们的知识去服务于下贱的目的,他们就像一个嘴上吃着鸡腿,心里也想着鸡腿,却无耻地说自己不想吃鸡腿的人。
他师父在第二次谈话中还向他透露了一个重要真理,即作恶者是出于悲惨的遭际才会行凶作恶的。但愿观众不会用温软的性情去解读这个观点,因为否则的话就会刚好理解反了。某个人因为遭受别人的不义,于是变成了妖魔,用残忍的手段报复无辜的人。而那些最初伤害他的人,或是出于愚蠢,或是出于普通人的欲望,因此,这个变成恶魔人和那些促使他变成恶魔的人是同一类人,全都是常人。在无法的状态下,常人就会相互行不义,最终导向霍布斯的智性假设——自然状态,即每个人对每个人的战争。这也是电影《武侠》传递出的道理:众生有罪,你我皆同谋。 “你”和“我”都是常人,而不是陈玄奘那样的智识人。后者苦苦追求的大智慧,就是统御常人,迫使他们变得有德性,过上优良生活的知识。
在这一点上,古典哲人(亚里士多德)和现代哲人(马基雅维利)有着罕见的一致看法:大多数人一旦脱离了城邦和法律的约束,就会堕落成比禽兽更坏的动物,因为,人在性事和食物方面有着比动物更大的自由:人可以靠吃人和**活下去(《政治学》)。于是有了结尾那一幕,我们看到的那个令人极度反感的孙悟空形象就是没戴上箍的真实孙悟空,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值得注意的是,他戴的箍就是段小姐的独门武器,同时也是影片中作为爱情之象征的戒指。这个三位一体的象征把影片结尾处的两段情节连结了起来:第一段情节是,陈玄奘对段小姐说我爱你,他亲吻了尸体,还主动戴上了戒指,第二段情节是,他随即发现《儿歌三百首》变成了《如来真经》。这两段戏在影片里是被剪在一起的,但从智性层面来说,连接它们的是这个三位一体的象征。这幕戏直接开启了陈玄奘与他师父的最后一次对话。他师父说,玄奘啊,你已经领悟了这一点点了,玄奘说,大爱和小爱都是爱,没有分别。这当然是出于不使观众失望的考虑而说的,因为从极高的地方望下去,高山和土丘的确没有了分别,但玄奘所领会的这一点点,恰恰是厕身于平原,对高山进行观测。
玄奘已经得到了《如来真经》,干嘛在结尾还要去取经呢?这似乎是影片最大的自相矛盾。要解决这个困难,我们可以猜测说,他要去西天取的“经”,不是作为“经文”的“经”,而是作为“著经”的“作”。对于我们大多数观众来说,影片的结尾最令人难以接受的地方在于,已经得道的陈玄奘变得不逗乐了,而是板出冬烘先生的脸孔。这显然是没有道理的,如果我们前面所说的智慧与喜剧具有亲缘关系的意见是正确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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