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娄烨：对话审查者成功率是零 但它应该进行

专访导演娄烨。

《浮城谜事》海报。
9月26日报道 9月上旬，中国影市又乱成一团，已经宣布在10月19日上映的《浮城迷事》在进入宣传期后不久突然遇到审查的麻烦，随后《白鹿原》也被回炉进行删减。
《浮城迷事》是导演娄烨五年禁拍期解除后第一部作品，在戛纳展映时，片头就挂了龙标，意味着拿到了国家广电总局办法的公映许可证；9月7日娄烨在微博透露“再遇审查麻烦，不知是否能如期上映”，他也提及9年前他与当时包括贾樟柯在内的地下导演参与的1113会议，在微博上公开此次北京广电电影局对《浮城迷事》二次审查的细节。随后，他沉默了一周，传说要重剪的《白鹿原》、《危险关系》也都有惊无险地上映了，但他和电影局的对话还在一明一暗地僵持着。
直到9月25日，娄烨更新了微博，称“经过几次‘技术审查’后，已与昨日正式拿到最后一张纸质的‘电影片公映许可证’。”他也公开与电影局对话后的结果，包括“广电总局同意可以不按照北京局的‘只保留两下’的意见修改，导演同意在乔永照13次打击的结尾做一个3秒23格的淡出技术处理。”但娄烨放弃对这个版本的导演署名权。在很多人看来，娄烨太倔了，只要能让片子上映，妥协就是最大的成功。他在网易娱乐的邮件专访里解释两全的折中为何根本不可能。
北京广电电影局关于合拍片身份的修改，他表示，“可能会造成中法国际联合制片的连锁违约和纠纷”，影片已经通过内容审查，再次被要求修改则超过了妥协的底线，“我们也承担不了修改的经济压力。以及上映准备上的时间压力。从戛纳首映到现在四个月的时间不提任何意见，在上映之前突然提出修改，为什么？”
娄烨成名后就跟审查制度绑一块儿，这件事现在让娄烨也有种被“重点观察”感觉：“我一直是一个被特殊对待的导演，这是我的不幸，也是我的幸运。”单方面公开审查细节，坚持用对话来解决，他知道成功率几乎是零，“这是一个不可能进行的对话，但这样的对话应该开始，只有这样，电影审查状况才会有所好转。导演也不会每次在电影局装笑脸，然后转身开始骂电影审查。”
不可能的重审：临时的审查反悔造成的纠纷损失难以估计
：我们理解里，电影经过国家广电审查通过了就能拿到龙标，为什么北京广电又能重新提修改意见？正常的流程是怎样的？
娄烨：这个问题应该向广电总局询问。按正常流程，目前影片已经获得技术检查通过。
：这次最刺激你借微博平台公示审查修改细节的原因是什么？临时反悔，还是修改意见本身？
娄烨：临时反悔也是修改意见本身。电影审查的出尔反尔，同时修改内容完全超出电影能够接受的底线。另外我们也承担不了修改的经济压力。以及上映准备上的时间压力。从戛纳首映到现在４个月的时间不提任何意见，在上映之前突然提出修改，为什么？
：合拍片身份为什么要改？这个改动会对你们造成多大的影响？
娄烨：这个你也应该问电影局，这个改动可能会造成中法国际联合制片的连锁违约和纠纷，
：你拒绝内容修改更多出于返工成本还是内容需要？
娄烨：更多的出于导演的终剪底线，同时当然也有返工成本，这也涉及到对投资人利益的尊重和保护。
：在发布对修改要求的回应后，北京广电有给你们任何反馈吗？
娄烨：一周电影审查通报中你可以看到反馈，但没有实质性进展。
：如果过不了，或者定不下上映时间，对公司会造成多大损失？
娄烨：由于临时的电影审查反悔，造成一系列连锁损失和违规，造成一系列的纠纷，损失很难估计。
：你担心过北京广电会用沉默或拖延让这件事僵持下去吗？你们预料过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娄烨：担心，无法预料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沟通和对话中，有人私下劝过你妥协或者给过应付的意见吗？
娄烨：有，但对于只保留两下这样的修改意见，我无法接受。
：现在电影版本是否已是你让步的底线？有人觉得你听话改了就能上了，事实真是这样吗？
娄烨：如果按照现在的修改意见，只保留两下，这早已经超越底线了。当然如果你有勇气接受这样可笑的意见修改，马上可以上映。
不可能的对话：我唯一的希望是请电影局自己尊重电影审查
：这件事对你而言成功几率有多大，还是你必须坚持到得到公平的对待为止？
娄烨：成功率为零。这是一个不可能进行的对话，但这样的对话应该开始，应该发生在每个导演，每部影片，每次电影审查的时候，这才是正常的情况。只有这样，电影审查状况才会有所好转。导演也不会每次在电影局装笑脸，然后转身开始骂电影审查。
：以前采访里我问过你会不会因为你过去的经历让你在审查这块成了重点观察对象，你现在有这种的感觉吗？
娄烨：可能，有。我一直是一个被特殊对待的导演，这是我的不幸，也是我的幸运。
：很多人觉得你单方面开诚布公反而会激怒对方，让片子和自己面临更大的谈话障碍。你们有这方面的担心吗？你还相信坦承对改变审查无理无据的情况有用吗？
娄烨：担心，但我觉得有用，我希望电影审查公开成为每一位电影导演必做的功课，这样整个电影审查环境才会有所改善。当然每个导演可以选择自己面对电影审查的方式，我不反对导演自己沉默生闷气，打掉自己的牙齿往肚子里咽做法，每个导演和影片不同。
：同档期被“回炉”的片子有好几部，只有你愿意正面公开讨论这件事。有人觉得既然知道审查在，就应该学会在这种限制下拍好，对着干对作品也没帮助。你怎么看所谓的戴着镣铐跳舞？
娄烨：从一开始我们就接受这个电影审查的环境，我没有对着干，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在这次的对话中我唯一提出的希望是“请电影局自己尊重电影审查”。我希望通过电影审查公开，让大家了解这个电影审查的实际状况是什么，也希望电影审查者自己也应该尊重自己的电影审查决定。
所谓带着镣铐跳舞，实际上类似被阉割了还到处向别人展示自己的阉割从而试图证明自己的勇敢，这很可怜。镣铐就是镣铐，跳舞就是跳舞，带着镣铐跳舞即失去带着镣铐的尊严，也失去跳舞的快乐，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