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成冢 (纯文学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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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夜。
他趴在书桌上，紧蹙双眉，咬着笔杆头，笔杆头上全是密密的牙印。微昏的灯光下，铺着一张颇具抒情风格的信纸，纸面上一片空白，他凝神望着白纸，思绪万千，记忆的浪潮如破匣而出的潮水，疯狂奔涌。他眼神迷茫，手指僵硬得写不出一个字。
?????桌上摊着海明威的名著《丧钟为谁而鸣》，扉页的诗句赫然醒目：没有谁能像一座孤岛/在大海里独踞/每个人都像一块小小的泥土/连接成整个陆地/如果有一块泥土被海水冲击/欧洲就会失去一角/这就如同一座山岬/也如同你的朋友和你自己/无论谁死了/都是自己的一部分在死去/因为我包含在人类这个概念里/因此我不问丧钟它为谁而鸣/它为我，也为你。
?????究竟应该如何着笔，这确实是件值得探讨的大问题。何吟是何许人物，文学社下一届社长接班人，信之于她，必然得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太过注重语言优美，刻意追求语句堂皇，似乎显得造作矫情，空洞乏味，只会给人以花前月下喁喁私语，浮华而不切实际的风流公子形象；通篇白话内心独白，又不能将缠绵悱恻感人肺腑的语句运用自如，来提高自己的身价--想将海明威的诗作引用，然任他字句斟酌，愣是忖不明白“丧钟为谁而鸣”与自己表白信之间的关联，若勉强用上，到时被何吟看穿，只怕会落得个风牛马不相及的笑名，只好就此作罢---在信的书写上，若采取一贯的隶书写法，则似乎显得一板一眼，呆板木讷，有损自身平常灵活机动的气度；而若采取草书写法，又怕给人留下放荡不羁，玩世不恭的印象……
?????苦思冥想之间，一阵敲门声不耐烦地响起。
?????如在云里雾里翻腾，顷刻间，又坠入人间，他懊恼地抬起头。
?????然而“请进”二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来人已风尘仆仆破门而入了，嬉笑着脸，手端着个杯子。
?????“倒吧倒吧！”他不耐烦地摆着手，来人倒也不理会他的态度，径自走到饮水机旁，倒满一杯水，如捧圣水般踮起脚，小心翼翼地走出门。
???男生寝室，似乎习惯了以懒散著称，水是生命之源，这道理人人皆知。而话虽如此，整幢男生宿舍楼用有热水瓶的却寥寥无几，拥有热水瓶且会去打水的更是百里挑一。便是饮水机，偌大一幢宿舍楼也鲜有几台。景浩铭所在的寝室成员合资买得饮水机一台，便“当之无愧”成了为上下层楼同学提供水源的对象。于是，404寝室“对外开放”成了周围寝室众望所归的事情。久而久之，404寝室只有买水却没有喝水的份。若来倒水者仅仅是倒水，倒也罢了，偏偏有不明就理者直至走到饮水机前，才发现还有隔夜的水残留在杯子里。于是便顺势将水往阳台上一泼。也许其本意是欲将水泼出阳台撒在草坪上，对楼下的一片绿荫再加以“滋润”，但其泼水的力度却远没有他想象得那么深远，更多的水只是残留在阳台里。艳阳高照时，水尚可得到蒸发，阴雨绵绵时，便呈坑坑洼洼状，使人看了心堵不止。起初，倒水者仅仅是往阳台上泼水，久而久之，倒的内容五花八门，咖啡，可乐，橙汁逐渐滋生，阳台上的护拦，也托饮料之“福”，五彩纷呈，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刹是壮观。
?????景浩铭曾壮志凌云地把阳台打扫了个净，然而其状维护不了一天，次日，阳台上又开始“风采依旧”，无奈，景浩铭也就只有睁只眼闭只眼了。
????夜已深，窗外群星浩渺，不远处的稻田里，传来阵阵蛙声。
????浩铭拉开厚重的窗帘，怔怔地抬起头看着窗外，寝室里静得出奇，手表的滴答声清晰可闻。偶尔有一两只虫子飞进来，拍打几下，唧叫几声后，便下落不明了。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此时此刻，浩铭才将李白内心的孤寂和苍白体验得淋漓尽致。可惜自己没有李白的豁达和乐观，在没有催化剂的情况下，断然做不到将心底的苍凉和悲怆转化成一句仰天长啸“我辈岂是蓬蒿人”。也许前人，都是超然而又盲目的，所以才可以挥笔如此洒脱。当年陶渊明轻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时，杜牧痴题“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薄幸名”时，东坡幽叹“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时，龚自珍伤怀“三生花草梦苏州，红似相思绿似愁，此时不挥闲涕泪，一身孤注掷温柔”时，鲁迅愤慨“怒向刀丛觅小诗”时，也许都是这种超然无物的盲目状态吧。
????“唉！”浩铭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要把这些天来的哀怨一齐叹尽。“董何吟……”他轻声低吟着，轻得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到。不久便又是重重的“唉”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