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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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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30 13:34:5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时速120公里,这已经是张逸所能承受的极限了。由于注意力高度集中,精神紧张,握方向盘的手已经有些微微的出汗。
    平时已经习惯了坐在后座,这是整个轿车最尊贵也是最安全的位子,闭上眼睛稍事休息,让脑神经可以得到片刻的舒缓,因此,他很少开车。接到欧阳倩的电话,他在第一时间寻找小王,小王是他的驾驶员,总是跟随在他的左右,除了下班时间。很奇怪的,在房间外面会客室的沙发上,小王皱着眉头坐着,一脸的疲惫不堪。“小王,快,你嫂子去医院了,估计要生了。”小王是他一个哥们的弟弟,很老实的一个小伙子,只是学历不高,一时难以找到工作,张逸便将他留在身边当了司机,也算是帮哥们一个忙。小王嘴里答应着,就是不见他动身,缓缓的站起来,摇摇晃晃。张逸伸手去扶,发现小王身上热得很,便问:“小王,你这是怎么了?发热了?你就不要回去了,我一个人开车回去。走,我送你上医院。”顺手在小王的额头上拭了拭,滚烫如火。小王起初不肯,执意要送张逸回去,耐不住张逸拿出老板的气势来压他,强行将他送到医院。
    从医院出来,张逸心急如焚,火急火燎的开着车赶往S市。由于难得开车,又是高速行驶,再加上时间紧急,张逸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个孩子来之不易,欧阳倩和他是大学的同学,两人结婚的时候,他还是个穷小子,为了生活两人决定暂时不要孩子,等张逸几番沉浮终于拳打脚踢有了一片天地的时候,欧阳倩却怎么也怀不上孩子,原因很复杂。无奈之下,两人只得借助于现代医学技术,但其间欧阳倩所承受的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痛苦,他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如今,多年的心愿就快要实现了,他如何能不激动?急切的盼望着能尽快见到孩子。
眼前S市灯火阑珊,张逸觉得胜利在望,欧阳倩的电话已经换了岳母的声音,她打了好几个电话,问他到哪了,说欧阳倩已经进了手术室,现在情况不明,让他赶快回来。张逸不想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这会使他分心,因为他不常开车,所以总是担心会出事。已经到了S市的内环线,熟悉的公路飞速的向后退,他完全忽略了开车的彼劳,将耳机拿下,暗暗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车灯映照的公路上有一个白影一闪,像是一道白光,只听得“砰”的一声,撞上了那道白光。他来不及思考,下意识的停了车,下车查看,还好这里不是高速公路。他一时忘记了医院里临产的老婆,人命关天,如果撞上了人,那可不得了,他可不能做那种肇事逃逸的人,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他都会承担。借着车灯和来来往往的车忽明忽暗的光亮,他看到,地上躺着一只小动物,像狗那么大,通身雪白。没有时间了,张逸果断的将那只动物放进后备箱,匆匆开车。
    飞奔在医院空旷的走廊上,张逸隐隐感觉一阵阵的凉意。紧张什么,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只要孩子不缺胳膊少腿就行。老岳母坐在病床前,床上躺着欧阳倩,看到张逸出现,岳母一把抓住张逸,泪如雨下,“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张逸喘着气,也不理会,直接问欧阳倩:“孩子呢?是男孩还是女孩?”欧阳倩两眼通红,脸色惨白,将脸别过去,根本不理睬他,眼泪顺着脸颊落到了被子上,地上。这到底是怎么了?岳母扯着张逸的衣袖将他拉到病房外。“孩子死了,剖腹产,孩子一出生就没有呼吸。”“为什么?所有的产前检查都做了,一切正常。我不信,我不信。”
    张逸冲向住院部的医生办公室。交涉无果,孩子死了,再怎样也解决不了问题,他欲哭无泪,一拳打在办公室的玻璃台面上,玻璃划破了愤怒的拳头,鲜血呈一股股细线源源不断的往外冒,医生吓坏了,大声叫护士过来给他包扎,一边忙不迭的陪礼道歉,说着一句句廉价的毫无意义的对不起。
   孩子的死亡原因很蹊跷,连医生也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张逸强忍住心头的悲伤和怒火,整理好情绪,走向病房,欧阳倩还躺在床上,需要他的照顾。
   他极力装作镇定自若的走到欧阳倩的床前,轻轻拉起她的手,“没事的,我们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我们还可以再生一个。”欧阳倩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挣脱了他的手,一言不发。
  出了这样的事,张逸再也没有心思去谈判了,至少短时间内是如此。
谈判已陷入僵局,山本还在上次的事件中耿耿于怀,虽然他表现出十分友好、坦诚与积极的态度,但是张逸透过现象依然看到这次谈判僵持不下的本质。表面上看来双方为维护自已的正当利益纠缠于一些问题上,不肯轻易让步,实为山本故意实施报复,给张逸出难题,想迫使张逸向他屈服。张逸毕业于M大学法律系,作为一个律师他有着丰富的谈判实战经验,专业的知识,哦,还有超凡的思辨和口才,这些都是他的强项。但是对于山本,他想得较复杂些,毕竟他们打了多年的交道,他考虑的是双方长远的利益。张逸完全可以委派副总代替自已继续谈判,这样做虽能起到缓和作用,有益于保持双方友好的合作关系,但是无疑是在向对方妥协,暗含了致歉的意思,这是一种被动的,迫不得已的做法,是张逸最不愿意采取的。这个想法一出现,便被张逸毫不留情的予以否定。
他打了个电话给助手,让他安排好山本一行人的食宿等一应问题,就说自已精力不济要求暂时休会,请他们好好在H市观光游览,时间不长,最多明天下午,他就可以赶到H市。
欧阳倩的状况令他担忧,从小失去父亲,一直在单亲家庭中长大,成长的过程伴随着强烈的孤独和不安全感的欧阳倩比他更渴望拥有一个孩子。张逸忙于公司事务,极少有时间陪伴她,一个孩子的出生多少可以弥补一些。孩子的死对于欧阳倩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
张逸整晚都在病房陪着欧阳倩,寸步不离,他的手始终紧紧握着欧阳倩的手,开始她极力想挣脱,试了几次,见挣不脱,也就放弃了,任由他抓着,慢慢的,一直哭泣着的欧阳倩睡着了。看着沉沉睡去的欧阳倩产后虚弱而稍显浮肿的脸,清秀的五官被放大了,失去了部分美丽,张逸心里掠过阵阵酸楚。
张逸睡不着,H市还有那么一群人在等着他呢,他在静静的病房慢慢梳理自已的情绪,思考一些迫在眉睫的问题。
当黎明来临的时候,张逸在两个小时内做了两件事情。一是将欧阳倩移至一个单独的病房,这里设施齐全,条件明显好于其他普通病房。二是请了一个经验丰富性格温柔的月嫂,岳母年老体弱,家里的保姆做起照顾产妇的事总是不那么得心应手。然后,他回到家,强迫自已在床上睡了一上午,哪怕睡不着,闭上眼睛躺一会儿也是好的。睡过后再冲个澡,打响H市的战役必须要有充沛的精力和充足的体力。
        张逸狠狠心,将老婆孩子的事暂时甩在一边。H市之行获得满意的效果,经过短暂休整后重新谈判,改善了谈判气氛,加之他适当采取有效退让打破僵局,最终达成了双方都能接受的合同。谈判结束当天,他们开了个小型的庆祝酒会,酒会刚一进入尾声,张逸与小王便马不停蹄的赶往S市。
    一路上张逸阴沉着一张脸,丝毫没有成功的喜悦,他不时的用手揉着太阳穴,试图让自已放松一下,然后,将领带粗暴的扯下来,摔在旁边的座位上,又将衣领解开,最后摊倒在座位上,一动也不想动。过了很长时间,小王提醒他,“快到S市了,张总。”“嗯。”张逸一面应着,一面将自已整理好,端坐起来。忽然,眼前的公路使他想起一件事。
   “直接去医院,停车后将后备箱打开。”对于丢开欧阳倩去谈判这件事,张逸心里是愧疚的,但是他别无选择,孩子已经不在了,公司还在,这次谈判对公司意味着什么,欧阳倩比谁都清楚,她会理解的。车到医院,小王将后备箱打开,什么也没有,张逸认为小王根本没有仔细看清楚,探身近前察看,车箱里除了一些工具,根本没有任何动物的尸体。他摇摇头,也许是自已在情急之下出现的幻觉吧,他从来都是一个重事实讲证据的人,眼前这一切就是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推开病房的门,里面热闹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一屋子的大人在摆弄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大人们抑制不住兴奋的笑声和孩子惊恐的哭声使劲搅动着屋里的空气,一下子刺痛了张逸的神经,张逸点头哈腰唯唯诺诺的退出来,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走错了。”欧阳倩出院了。院方并未通知她办理出院手续,是她自已急急忙忙不顾医生的劝阻,执意要走,并且还保证一切后果由自已承担,绝对不会牵扯到医院。张逸走之前还一再的关照她,不要着急出院,即使院方通知出院了也要等他回来,在医院里相对来说要比家里让他放心,毕竟还有那么多医生护士,一旦出现意外情况可以随叫随到。欧阳倩的突然出院,让他有点措手不及,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果然,家里也没有人,就连整天在家忙碌的保姆李阿姨也不见踪影。客厅沙发旁的茶几上醒目的放着一叠纸,离婚协议书和一封没头没脑满是怨恨的信。
    我恨你,永远!!!你谁都不爱,你只爱你自已。
    如你所愿,我走了。
    张逸颓然跌倒在沙发上,半天起不来,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痛彻心扉。女人!我怎么会不爱你呢,你应该知道我有多爱你。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张逸稍稍缓过神来,这才想起打电话给欧阳倩,刚才太着急了,乱了阵脚,电话打过去,关机,这也是他意料中的事,欧阳倩如果要走,是绝对不会轻易让人找到她的。他疯狂的在家里转着圈,客厅,卧室,洗手间,阳台,这些地方以往贴满了便条纸,有时是饭在锅里,我在床上,有时是今天下了一整天的雨,我也想了你一整天,有时是宝贝,我爱你。可是现在呢,这个家是个黑洞,他掉进洞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离婚协议书,他看都没看,也不可能在上面签字,他要在原地等待,等着欧阳倩来找他,以他对欧阳倩的了解,她还不至于向法院提出离婚诉讼。只要欧阳倩来找他,不管怎样,甜言蜜语也好,死皮赖脸也罢,他要拿出当初在学校追欧阳倩的狂热劲头,让她重新投入自已的怀抱。
     张逸觉得心灰意冷,仿佛是一夜之间,他失去了一切,老婆和孩子。从H市回来已经好几天了,他都没有回公司,公司的日常事务全权交给副总处理。他不想以一个失败者的形象灰头士脸的出现在员工面前,他相信,不多,只要给他几天时间,会缓过来的,那个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张逸会回来的。
    走进公司办公室,一路上他坦然的接受员工探寻的目光和因敬畏而略显谦卑的笑容,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神情。刚刚坐下,响起了敲门声。“进来。”是秘书林文平。他的秘书从来都是男的,这是他定下来的规矩,至于为什么,这恐怕是全公司茶余饭后话题的中心。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欧阳倩不喜欢,因此他答应决不用女秘书。林文平说:“张总,财务部招聘副经理一职已筛选出三位候选人,请您去面试。”“算了,这事就交给人力资源部的王经理全权负责吧。”
       财务部原来的经理跳槽,被其他公司高薪挖走,副经理升为经理,而副经理一直空缺,这事他并不愿意提起,当时公司处在创业阶段,资金困难是客观存在,在管理上也不够成熟,对公司的发展前景产生忧虑,感到没有安全感,这是跳槽产生的最主要原因。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他给所有员工提供的是一个极为宽松的环境,企业的薪资制度合理,困难只是暂时的,跳槽,在他看来,除了急功近利之外,更多的是一种不成熟,不理智的行为,仅仅因为有另一家薪水更高的公司在招手就跳槽是失败的。跳槽应当是深思熟虑的选择,是转折点,是自己职业生涯中的又一次提升。更高的待遇的确重要,更好的学习和发展机会才是根本。这次招聘,他特别强调,如果他们有能力,公司绝不会吝啬,毕竟公司的发展靠的是人。
      后院失火,张逸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家里冷清的像个冰窖,于是他的上班时间总是在有意识的延长,除了上班,应酬还可以勉强度过,等到真正要回家的时候,
      他却总要花一番心思极力说服自已。经过一段时间的思想斗争,这里的一段时间其实并不长,仅仅只是两个星期而已,但是对于张逸却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几乎耗尽了他的精力,他每天都在强撑着,强颜欢笑,实质却是强弩之末,两个星期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他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住进了公司附近的一家酒店,决定暂时不回那个家,等到与欧阳倩和解的那一天再搬回去,这样也许心里会好受些。
然后他唤上一群好友来到酒店房间,对他们说:“哥们最近的遭遇你们也都知道了,背啊。哥几个你们可以回去和老婆商量一下,一个星期七天,你们一天一个轮流陪我在这住。你们要不答应,哥们明天要是想不开从楼上跳下去,做鬼也不放过你们。”几个好友面面相觑,哭笑不得,都说,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哥们,好歹赖上我们了。你背不要紧,还想拉着我们一起背,我们要是和老婆吵起来也闹离婚,你承担得了这个责任吗?几个人闹起来,乱哄哄的说,算了,干脆把他从楼上摔下去摔死得了,省得缠上我们,撵都撵不走。说着就七手八脚的去抬张逸,张逸笑着躲开,满屋子的跑。闹了一通,张逸觉得心里痛快多了,还是朋友多好啊,关键时刻见真情。这些朋友说归说,笑归笑,对张逸还是关心和同情的,再说,哥几个也是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于是,这个一星期轮流陪公子的制度算是定下了。
     张逸的生活得到了暂时的稳定,有时他在想,真是难为这些哥们了,转念又想,如果没有他们,恐怕真的会发疯的,说不定哪天从窗口飘飘而下,他张逸就成了一个厉鬼,孩子死了,老婆要和他离婚,至今下落不明,他就是死也是死不瞑目。这样发展下去,形势对他极为不利,分居两年,法院完全可以判定他们离婚,欧阳倩到现在还不出现,很有可能是铁了心了,等到两年后,他们的感情也被她单方面所认定的仇恨所取代,消失殆尽,事情将变得无法挽回。必须要有所行动了。
     张逸拖着疲惫的步伐挪到酒店电梯口,今天他让林秘书将晚上的活动取消,准备好好回去睡一觉,明天他就要展开全面的寻找欧阳倩的行动,只要能够找到欧阳倩,过程他并不介意,他要的只是结果。
     几乎是同时,他的一个哥们方志来了,老远就冲他叫着:“张逸,今晚有什么安排?”张逸苦笑一下,慢慢的摇摇头。两人上了电梯。 方志说:“你还别说,当初我们都当这是个苦差事,谁知道现在看来,这完全是个美差啊。离了老婆的唠叨和孩子的吵闹,别提有多清静了,每天还可以和你谈天说地,隔三差五的大家聚下,这种待遇也只有大学的时候才有。”张逸听出来了,方志这是在给他解除思想负担。回到房间,张逸将寻找欧阳倩的想法对方志和盘托出,想听听方志的建议。
     最后他说:“我爱欧阳倩,我不想失去她,失去这个家。”
     方志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们早就想提醒你,只是怕在你伤口上撒盐,不敢提起。还是尽快找到欧阳倩为好,早点将事情解决了,也省得你这样有家不想回,天天住酒店,算怎么一回事嘛。我们这帮哥们都替你着急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公安局,报社,电视台,互联网,全面出击。”
    “最近真是麻烦大家了,等这事一过去,我做东,好好犒劳你们,绝不食言。”
     方志拍了拍张逸的肩膀,“都是兄弟,不用客气。别担心,你一定能找到她的。”
     张逸点点头,刚想站起身去洗个澡,手机响了。一个他非常熟悉的号码,熟悉到曾经忽略它的存在,此时响起却像是从天堂传来的乐音——是欧阳倩,他用颤抖的手指使劲摁下接听键。还没等他说话,欧阳倩不由分说的用命令的口吻要求他明天上午在办公室等她,然后将电话挂了。还是晚了一步,欧阳倩的智慧并不输于他。在学校里,欧阳倩也是公认的才女,婚后为了全力支持张逸的事业,被迫放弃了当初的理想,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定有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亲手摧毁了前二十年的成果来成全这个男人。张逸楞楞的傻站着,完全被这个电话给打懵了。这是他至今仍深爱着的欧阳倩吗?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他究竟做了什么,令她恨之入骨?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深究,明天将是重要的一天。他告诉方志,电话是欧阳倩打来的,他需要和方志好好研究一下对策,争取将欧阳倩一举拿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为了等候欧阳倩的到来,张逸早早来到办公室。欧阳倩是个守时的人,这点他非常清楚,更何况今天的谈话关系重大,涉及到一个家庭的生死存亡和他个人的幸福,如果在迟到这种弱智的错误上跌倒以致爬不起来,那么他的下半辈子将在诅咒和悔恨中度过,被诅咒的并不是别人,是他自已。
      不早不晚,欧阳倩踏着上班的钟点来了,她推开门,悄无声息的站在他的面前。张逸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发涨,发酸,眼泪在刹那间失控,冲出眼眶,肆意的流淌。欧阳倩一身宝蓝色的职业装,干净利落,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刚生完孩子的产妇,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位资深职业人士,白领丽人。
     她看着张逸,哈哈大笑。“张逸,张大老板,张总,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哪,想不到铁石心肠的大男人也会落泪,我还以为,流泪都是我们小女人做的事呢。”张逸这才发现自已失态了,眼前的这个风姿绰约说话尖酸刻薄的女人真是自已的老婆吗?他不敢相信,在他的印象中总是温顺可人的欧阳倩竟然如此的泼辣。
       他赶紧站起身来,“你来啦,快请坐!喝点白开水吧,你胃不好,别喝茶了。吃过早饭了吗?”感觉到彼此的生分,他竭力想打破目前所面临的尴尬局面。
     欧阳倩收起了笑容,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不用客气!你很清楚今天我来此的目的,我也很想知道,你迟迟不签字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你总不会愚蠢到以为我们之间还有可能像以前一样生活在一起吧。”
      “为什么不能?我们曾经说过,能够生活在一起是今生最幸福的事,难道你忘了?”
    “我没忘,正因为如此,我才想到离婚,因为只有这样你在我心里才是最美好的。如果你还想让我对生活抱有一丝幻想,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你别无选择,离婚。”
     “好,我可以同意离婚,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
     “原因还用我说吗?张逸,我们都是成年人,大家心知肚明就可以了,何必非要撕破脸皮,这件事我不想多说。我只想要一句话,你同意还是不同意?”
  “我不同意。”张逸逼不得已,使出最后一招。
   “那好,我们法庭上见。你应该知道我的个性,我想做的事,任何人都别想阻拦。”
     张逸豁出去了,他冲上前,死死抱住欧阳倩。“倩,你别走,我不让你走。这段时间你不在家,你知道我有多想你,我们和好吧,不要再互相折磨了,好吗?”
     欧阳倩并不领情,冷笑一声:“哼,张逸,你别用苦肉计了,没用。你以为我还是当初的那个欧阳倩吧,那个欧阳倩早就死了,你再死缠烂打,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是在你的办公室,这种举动要是让别人看到了,有失你总经理的威严。”
张逸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继续嬉笑着说:“夫人,你放心,今天我早有准备,你看,窗帘拉上了,林秘书也将工作放到了下午,没人来打扰我们。再说了,你是我老婆,老板娘,怕什么?”欧阳倩平时从不踏入公司半步,公司里的人根本不认识她,对于他们来说,这个老板娘是个神秘莫测的女人。
     欧阳倩无奈的叹了口气,“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让你回家。”
    “不可能,原谅我不能和你生活在一起。张逸,你知道吗?一切都变了,再也回不去了。签字吧,你难道真想闹上法庭吗?那样对你我都不好。财产我一分都不要,都给你,这些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忘了告诉你,现在我是个律师,我的理想是,做高级合伙人,拥有自已的律师楼。”
      听欧阳倩谈及自已最初的理想,张逸感到万念俱灰,这表示她再也不会回头了,一个女人恢复了理性,挣脱那个感性的自我,想要在男人的世界争夺一席之地,说明这个女人再也不想依靠任何男人而生活,甚至不会接纳任何男人的感情。她的机智,聪慧,果敢,不在任何男人之下,她将是所有男人的劲敌。
       欧阳倩走了。张逸没有试图挽留,徒劳的努力罢了。他已答应欧阳倩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大势已去,世俗繁文缛节还有什么可计较的?不如干脆来个快刀斩乱麻。并非他张逸无情,两人在一起生活靠的是心甘情愿,强扭的瓜不甜,捆绑不是夫妻,那是绑匪才做的事,张逸不会做。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张逸想让两人彻底清醒一下,经过这一系列常人无法想像的变故,这个家支离破碎,不仅是形式上,感情上更是如此。冷静过后,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他已做好最坏的打算,那就是他与倩再也无法复合,那样也好,最起码他知道了两人的感情并非想像中坚不可摧,在今后漫长的岁月中还有多少难以预料的风浪?稍有风吹草动便想到与他决裂,与这个家一刀两断,而不是共同承担生存风险,怎不让人心灰意冷?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江湖刀光剑影,也许再见会是一场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为生存而战,为荣誉而战,为一切阻挡而战。顺者昌,逆者亡。想到这里,张逸苦笑了一下,自已何时变得如此兽性?丛林法则,生存之道。真的对阵欧阳倩时,自已下得了手吗?
       他将林文平叫到办公室,告诉他客人已走,现在可以将急需处理的事务拿过来。林文平表情古怪的看看他,转而又看看茶几上欧阳倩喝茶用的茶杯,欲言又止。张逸与林文平年纪相仿,差不了几岁,他一直强调工作状态和生活状态要区分开来,在生活中两人私交甚好,喝个酒,唱个歌,讲些笑话,无所禁忌。张逸皱皱眉头说:“文平,有什么话就说吧。”林文平依然一副难以开口的模样,吞吞吐吐,他努力眨着眼,似乎在考虑从何说起。他极不自然的搔搔头说:“张总你是说有客人来,对吗?可我们谁都没看到有人进来或者出去,我们刚才还在奇怪呢,以为你要等的客人爽约了。但是——但是,看这茶几上的杯子,好像有人来过。”张逸看了看林文平,平静的说:“来过了,可能你们没注意吧。没事了,这件事你不要瞎琢磨了。最近工作比较忙,大家都辛苦了。”林文平想想,“也是,可能是我们最近有点累,视力疲劳,没看清。”
      林文平出去后,张逸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林文平的话对张逸来说不啻于海上风暴,掀起巨浪滔天,他异常清晰的意识到一点,林文平并没有看错,林文平的为人他是清楚的,从不会说没有把握的话。他之所以要以风平浪静来掩饰内心的慌乱,将林文平的疑虑打压下去,完全是出于不想将事态扩大化的考虑,况且,在一切都没有得到证据得以证实之前就盲目的下定论不是他的风格。但是,事有蹊跷,这让他不得引起关注。
虽说与欧阳倩离婚他早有预料,也做了最坏的打算,现在又多了对欧阳倩身份的不确定性,但是内心深处的伤感还是不请自来,经过这一劫难,他算是尝到了生活的酸甜苦辣,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坐拥亿万身家又有什么意义?高处不胜寒。世界已将他遗弃,生活在蹂躏他之后也残忍的将他弃之荒野,如果不是他竭尽全力挣扎自救,最终的命运将是暴尸荒野,食腐动物之腹将是他的最终归宿。世界末日的无力感突然之间袭击了他,他的内心一直坚持的信念如多米诺骨牌般倾覆得势不可挡,无可救药。
      下班后,张逸不由自主的来到酒吧,他也曾经来过,也曾在这里醉生梦死,那是一段荒唐的岁月,与女人无关,男人失意无非借助于两样东西自我麻醉,女人和酒,张逸选择了后者。公司正处于创业阶段,艰难的一段爬坡,坡度陡且路程漫长,折磨人的意志,张逸走过来,张逸成功了。无论从哪一角度来说,张逸都算是一个优秀的男人,如今这个优秀的男人不可遏制的失败了,败在了人生的关键时刻,败给了生活,败给了他最爱的,最信任的人,他的心碎裂成了一块块,再也无法拼凑完好如初。再次踏进这家酒吧并不是一件好事,他曾发过誓,再也不踏入这里半步,因为这里所有的记忆都是灰色的,除非是他再次遇到无法排遣的忧愁。现在,他来了,他忧伤的快要死于非命,自绝于人世。
      杰克丹尼纯饮不知道有多少杯了,像他这样喝威士忌的并不多见,这架势就是要将自已往死里整。张逸沉浸于自已的世界无以自拔,他浑然不觉的是,吧台边几个时尚美女痴迷的看着他已有很长时间了。这个男人看起来颓废忧郁却于细微之处泄露了他刻意深藏的锋芒,如宝剑出鞘,刹那间光华照人。他绝不是一个简单来酒吧买醉的男人,他成熟,性感,优雅,睿智,这样的男人,走到哪都是焦点。现在他就是那些在酒吧猎艳的女人的猎物,猎人已经准备好,烈焰红唇,迷人身材。这世界无非男女,女人不知在何时已不再满足于被猎杀捕食的地位,狩猎的快感和成就感使得女人忘乎所以,游走于欲望和情感之间,做着尤如走钢丝般惊险刺激的危险动作,饮鸩止渴,慢慢滑向地狱远离天堂的庇护,她们蠢蠢欲动,思考着如何对付这个男人,将这个男人一步步引入温柔陷阱,感情泥沼,任由她们用爱情将他肆意的蹂躏,编织一个童话般的监狱,将他终身监禁。就在这时,有一个女人冲出众人目光重围,走向张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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